小克莱因

你数学那么好 你知道一万年是多久吗

再别香港山

*马嘉祺×严浩翔

*爱与诚/祝阅读愉快



香港占地一千一百零六点六六平方公里,逾三百座群山,每一座山下都压着昨日的我,如此,每每捱过三百六十五座首尾不接的山峰,我便又好似活到新一年。



我是在千禧年逃到香港来的,那晚我和马嘉祺挤在闷热的厢房里,厢房顶上吊着一架半死不活的绿色漆皮风扇,好似随时准备砸下来削掉我和他的头颅。他从口袋掏出一张边角沾血的破损地图,然后用力捏着我的颌骨,却又似水柔情。他要我逃到那里去,我咬紧嘴唇拼死摇头,眼里的泪像沸反盈天的尘,我说我不要去那里,我要死在这里,就死在你这里。


他好像生了很大的气,又像在看一个他认不到的人,他几乎气到说不出话,所以抬手给了我一巴掌,那是他唯一一次打我,也是这辈子唯一一次打我。不过我不怪他,和他相处了这些年,你瞒我瞒谋情害命的这些年,早就他不知我,我不知他了。


不过我不怪他,我只是扑进他怀里,浓郁的血腥气就顺着领口透到脊髓,像惨死又被方正摊开的灰色扑蛾,好不张狂。


也是我先开的枪。



刚认识马嘉祺那年,我才二十岁,我的二十岁是一张郁郁寡欢的平面画,那画上有为我溺水身亡的失格晚香玉,也有我亲手掐死的漏洞蜘蛛网,红色与深红色浅红色暗红色玫红色血红色缠成一片,打成一片,又恼成一片。当然了,午夜梦回的时候我总希望他们不要记恨我,我迫不得已今生投胎到这样的家庭,做了这样多所托非命的糊涂事,早晚会不得好死,我也劝他们早些闭上眼睛,像聂鲁达栽种的不会说话的小玫瑰一样,耐心等我。


马嘉祺第一次来我家的时候,我就看出他是什么人了,没有人能瞒过我的眼睛,他把那样夸张至极的廉价花衬衫都穿的高挺出格,像在悬崖边孤注一掷的飞舞塑料花,却偏偏不带一点悲情货色。他害我一整晚都在看他,完全挪不开眼睛。


父亲示意我给他倒杯水,Joseph就毫不遮掩地递给我一个纸包,他仍旧哼着那首我幼时就听过的歌,在他唱到“烟花璀璨一世极荒谬,他朝即使失去没所求”时,我就明白了他的用意,所以我并未迟疑,把那包白色粉末下到那杯透明苏打水中。


马嘉祺接过水时,刻意抬头望了我一眼,他的轮廓分明深邃,灯光稀释着他的五官,骨骼碎在怅惘无知的风里。他不知能不能活过今晚,我心里总是怜爱他,比怜爱别的男人总要多上三分。我此刻只想把他拽到卧室里,让他今晚做我的末路神衹,我假扮他懵懂无知又无济于事的待宰羊羔。我冲他笑了笑,我知道怎样笑最好看,我也知道怎样笑,才能让他心甘情愿为我昏头。


他当着父亲的面,直接把我拽到他的腿上,然后缓缓将那杯水吞咽到肚里,我看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,心底无处安放又流溢外淌的悲哀涌上眼眶。


我不该对他有怜爱之情,那会害死我的。



在床上的时候,我就警告过他,你明天一定没法活着出去,现在从我的窗户里跳下去,是你唯一活命的机会。马嘉祺却怪我分心,他的顶撞让我攀上古怪又缭乱的废旧屋顶,趁我眼角掉下泪的时候,他才肯堪堪吻住我,又笑着说,你该担心自己明天有没有命活着下床,而非担心我。


我不适时的想起那句,“一旦对男人动了怜爱就致命了。崇拜加上欣赏都不可怕,怕的就是前两者里再添出怜爱来。”我觉得马嘉祺可真蠢,我好心好意救他,他却偏偏为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自寻死路。


他既不肯活,我也不要他死,等他后知后觉顿悟过来时,说不定也能记起在那些不敢有声的荒乱岁月里,有人也曾心甘情愿,也曾痴心妄想,为他做一回杀身成仁的泥菩萨。



父亲第二天早上端坐在佛堂中央,他背对我,沾了一身泥腥的光。我说,他值得信任,很可靠。父亲没转身,陈旧僵硬的声音不像从活人口中说出的,他要我说真话,别说假话。


我只在心里嘲讽,真话假话有什么用呢,千疮百孔烂醉如泥的人生我早就受够了,倒不如早点认错,早一点解脱。我故意透露给马嘉祺很多消息,我故意站在局外送他步步高升。


身边的人一个一个死在暗巷或港口,他的人也一步一步覆水难收,看起来势均力敌,实际惨死的彻底。马嘉祺亲手割下我父亲的头颅时,我正站在没有尽头又永不凝固的血泊里为他做一顿像模像样的早餐。他从背后抱住我,我用纸巾把溅到餐盘边缘的酱汁擦干净,像是在做最后一件像样得体的平常事。


我问他,这次 也该轮到我了,是吗?



他怔了一怔,声音里带着难以言状的争扯与自缢,哑的彻底。环抱着我的手臂越收越紧,像是要把我绞死在他没有边际的混沌爱意里。


马嘉祺又突兀地说了一句,我会带你走,那时我才真正意识到,他怎么这么蠢,放着大好前程不要,却在这暗地发疯为爱昏头。所以我故意露出那半截遍布针眼的青紫手臂,我说你救不活我的,他们死了,我没有那些昏昏聩聩的白色粉末,早晚是要死的。


我又学着那些从话本上学来的时髦台词,云淡风轻的对他说,“阿祺,我一身的毒,一身的肮脏,你要来做什么?”他却好似在恳求我,泣不成声道,“你一身的肮脏我替你舔干净,一身的毒我用眼泪替你洗掉。”


我觉得他在说疯话,又对他的对答如流没来由的慌张,或许在我们不曾相见的千年万年里,也曾读过同一本书,也曾守过窗外那轮没来由的苦月亮,这让我感到安慰。所以我又在心底继续念着那些早有预兆无法回头的冥冥注定,“这世不行了,等我开始投胎,投到好好的一家人家,再来找你吧。”


我没说出口,但我知道他一定都明白。



可我从始至终都不明白他那些托付终生的正义与信仰,但我知道我有罪,我做了很多错事,有时我也会恨如果不生在这样的家庭就好了,对着父亲鲜血淋漓的头颅我没有眼泪,只有隔岸观火的愤恨与顺理成章的凄怆。


他害我草草一生,我也害好多人一生了了。我全家人都因为马嘉祺丧命,都得了应有的报应,他却要颠覆信仰留我一个余孽到处仓皇。这种爱于他是慈悲,于我是罪加一等的残忍。


我爱他,因此更要成全他,成全他的故事末尾,成就他从此光辉。



所以,我约马嘉祺到废旧狭窄的厢房,我开枪打伤他,同时也留了最后一枪给自己。他们的人极严谨,如果不是亲手死在马嘉祺怀里,他们是不会信他的。我是我贯穿一生的污点,走到最后,却心软到为他做一枚有去无回的蝴蝶。


我枪法极准,子弹避开他的要部,穿透了他的肩胛骨,他却仍有力气抱紧我,又在我耳边信誓旦旦说,“逃出去,在那边等我。”我在昏过去的前一秒听到一声枪响,那是我原本为自己留的,不知道这次马嘉祺为了我,打在了他的哪个同伴身上。


醒来时我就到了香港,Joseph陪在我病床前,百无聊赖的削着那只还没熟透的苹果。我冲他笑了笑,故作轻松的喊了一声哥,他没瞧我,半晌,才用磕磕绊绊的国语丢下一句,“混蛋”。


我又想起若干年前,我趴在抽屉前翻Joseph情书的场景,那时他还没放学,我就展开那张雾霾蓝色的褶皱卡纸,那张卡纸被他藏在抽屉最深处,里面一句话都没有,只画着轻飘飘的一朵云,我问他这是什么意思。


他熄灭了烟想了想说,那个人大概是希望 他能像云一样天真无邪。



Joseph仍不肯对我讲话,我只好把那些恍若隔世的期盼说给自己听。


阿祺,你知道吗,我也好想变成香港上空那朵飘来荡去又干干净净的云朵。


你每每抬头望我 你每每抬头望我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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